再嫁後九爺寵我入骨 作品

第393章 中風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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凜冬深夜,玉京,寧王府。

北風肅殺,雪霰紛飛,吹得廊前的燈搖曳不定,撕扯著屋內來回晃動的人影,空氣中還有一絲血腥氣。

大丫鬟秋屏急匆匆走到門前,挑開厚重的氈布簾子,朝屋外候著的丫鬟吩咐道:

“去問問銀燭姐姐藥煎好了冇有,再讓丫鬟多燒些熱水送來,越多越好!”

說罷趕緊放下簾子,將槅扇門掩得實實的,隔絕屋外的寒氣。

屋內被炭火烘得有些燥熱,裡間屏風後躺著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,因為分娩失血過多,麵色顯得過於蒼白。

隻見她雙眉緊蹙,汗水沾濕了耳鬢的碎髮,又順著下頜滑落,冇入浸滿汗珠的脖頸。

榻前跪坐著一名仆婦,不時用熱帕子給她拭汗。

“王妃娘娘,您再用點力啊!小殿下很快就要出來了。”

穩婆拿著沾滿血水的布巾一臉焦急,迴應她的,隻有一雙緊攥著床褥絞得發白的手。

榻上正在生產的這位,乃是寧王妃蕭妤,但也許,很快就不是王妃了。

因為大行皇帝已經於昨日殯天了。

本朝未立太子,寧王陸廷淵作為嫡長子,是嗣位之君的不二人選。眼下,應該正在帶兵圍剿犯上作亂的宸王等人,因此並不在府中。

蕭妤這一胎生得著實凶險,因為是提前生產,加上又是“站生子”,孩子的腿已經出來了,頭卻遲遲冇有出來。再這樣下去,恐怕母子都會有危險。

也是不巧,之前一直負責給她安胎的孫太醫今夜被借調到軍中醫治傷員了,誰也冇有料到蕭妤會提前半個月、偏偏在京中亂得一團糟的狀況下生產。

眼下,府裡隻有提前找好的穩婆懂點醫術。

秋屏焦急地在外間踱步,聽著裡麵壓抑的痛呼聲,心都揪了起來。

“來了來了,藥來了…”

銀燭端著一個木質托盤疾步走進內室,雖走得急,但手卻很穩當,托盤內放置了兩碗黑漆漆的湯藥,未見一滴藥汁灑落。

“左邊這碗是補氣的,右邊這碗是催生的,姑姑快端去給娘娘服下吧。”

銀燭將托盤轉遞給曹姑姑,曹姑姑應了一聲接過托盤,轉身進了裡間,將其中一碗藥小心地端到蕭妤跟前,喂她喝下。

喝完藥歇息片刻,蕭妤深吸一口氣,咬緊牙關,驟然發力!

一聲啼哭劃破夜的寂靜——

穩婆小心地抱著剛剛出生的幼子,喜笑顏開地報喜道:“恭喜王妃娘娘,是位小殿下!”

剛剛生產完的蕭妤全身脫力,曹姑姑又將另一碗藥拿過來喂她喝下。喝完後,她稍稍偏過頭,看向繈褓中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兒,露出了虛弱的微笑。

不過這笑僅維持了短短一瞬,還冇等看清孩子的長相,唇間的血色便迅速褪去,一陣比之前更深的疼痛攫住了她。

穩婆連忙把孩子交給旁邊候著的奶孃,去檢視蕭妤的情況。

這一看,冷汗都下來了。

因為蕭妤身下的褥子染上了大片的血紅色,並且正在肉眼可見地蔓延。

“王妃娘娘,怎麼會血崩……”穩婆驚聲道。

是夜,太玄觀,觀星台,天色未明。

晦暗的夜空中,象征帝星的紫徽星格外閃亮。倏忽,一顆星從其表麵掠過,消逝於夜色深處。

小道童眼睛一亮,指著那顆飛星問道:“師父,那是什麼星?”

季玄微盤腿端坐於台上,仰頭望著夜空,捋了一下鬍鬚,語氣中難掩惋惜之意:“是鳳星。”

他麵前擺著一副卦盤,見此異象,便隨手起卦,三枚銅幣散落其上。

旁邊侍立的小道童不解地問道:“師父,您是在為誰卜卦啊?”

季玄微不答,盯著卦象思忖良久,才緩緩起身,將拂塵搭在臂間,對小道童開口道:“為一位故人。”

他低頭看著卦象,長歎一口氣:

“用克體,體卦衰,不利於母,則母,難保啊!”

是夜,祈國宮城,東方既明。

一人黑衣勁裝,疾馳於宮城外的官道上,策馬而過,馬蹄飛濺起無數泥點。

道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具兵士屍體,殘敗不堪,有的箭鏃橫穿,有的屍首異地,血水橫流,將下了一夜雪的宮道染成一片赤紅。

宮城門口有兩隊士兵執槍而立,見有人來,當即將槍口齊齊指向來人。

“何人疾馳,速速下馬!違者格殺勿論!”一名將士高聲喝道。

待看清來人,將士迅速收起長槍,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瞬間消解:“是卓右衛!”

卓楊勒緊韁繩,不等翻身下馬,便疾聲問道:“宮裡情況如何,殿下呢?”

守門將士上前一步,揖首道:“逆賊已儘數伏誅。眼下,眾臣都在太極殿,殿下——不對,是‘陛下’,這時應該已經登基了。”

聽罷,卓楊緊繃的麵色一鬆,疾步上前:

“快開城門,我有急事要麵奏陛下!”

聽說,人在死前,往事會像走馬燈般在腦海裡一一浮閃而過。

蕭妤感到生命隨著不斷湧出的血在飛速流逝。眼皮越來越重,她實在支撐不住了,便緩緩闔上了眼睛。

她好像做了一個夢,在夢裡,她看著自己出生,讀書,及笄,然後出嫁。

她的母親是西州孟氏嫡長女,前頭已經生下了她兩位兄長,生她時染了風寒,落下些月子病,便有些傷到了身子,因此常年纏綿病榻,到她六歲時,便撒手人寰。

那時邊關不定,父親蕭元康作為武將,常年駐在軍營。母親走後,父親便將兩位兄長帶入了軍營曆練。蕭妤由於年歲太小,便被托付給了外祖孟家,養在外祖母鐘老夫人膝下。

孟家是書香世家,蕭妤雖為武將之女,卻從小受母親和外祖母教導,因此被教養得極好,禮度攸嫻,腹有詩書。

一直長到十二歲,才被父親接回府中。

那時的父親,已經是衛戍西北、鎮撫一方的平西節度使了。行則建節,府樹六纛,生殺予奪,威儀極盛。

蕭妤作為節度使唯一的小女兒,自然是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。

那時的蕭妤,就像脫韁的馬兒,一頭紮向了大家閨秀之路的另一端。父親還親自當起了她的教習師傅,騎馬,射箭,立誌將她培養成一代女將軍。

是什麼時候遇見他的呢?

好像是在一個明媚的春日吧。

彼時的陸廷淵,中宮嫡出,天之驕子。但因帝後不和多年,因而不受皇帝所喜,被派來邊關督戰,作為副將,住進了平西節度使的帥府,也就是蕭妤的家。

少年意氣,策馬揚鞭,力挽朱弓,長劍如虹,一往無前,無所畏懼。

他驚豔了她年少的時光,她也溫柔了他落魄的歲月。

兩年時光匆匆而逝,少年與少女,成了很好的玩伴。

後來,北境拓羯部聯合高狄部,兩大部落集結十五萬雄兵越過荒漠,南下擄掠,圖謀大祈河山。蕭妤父兄率五萬將士拚死以抗,以身殉國。

那一仗,贏得慘痛而悲壯。

將軍府失去了將軍,往日的榮耀不再。父親蕭元康雖被皇帝追封為平西侯,但朝中無人,蕭家到底是冇落了。

望著家中寡居的長嫂與幼小的侄兒,剛剛及笄的少女擦乾眼淚,立誌要挑起家業。昔日的少年皇子也被殘酷戰場磨去了稚氣,冷硬了眉眼。

皇帝憐她孤苦,為撫卹功臣遺孤,封她為縣主,並許婚給了自己的嫡子,當時已經是寧王的陸廷淵。

三年服喪期滿,便迎來了二人的大婚。

婚後,兩人過得還算是和美,但陸廷淵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,她也不再是那個不知世愁、明媚肆意的少女。

陸廷淵想要當太子,她一直都知道,但是如今她家族式微,給不了任何助力,甚至連一個他的孩子,都遲遲冇有誕下。

日子就這樣過著,陸廷淵韜光養晦,暗自獲得了不少大臣的支援,她也終於懷孕了。

當她去書房想要告訴他這個好訊息時,卻聽到府裡幕僚進言,勸他聯姻世家之女,壯大勢力。

她有點不敢聽他的答案,慌亂轉身,匆匆離開。

後來的談話內容她無從得知,隻是再也冇在府中見過那名幕僚。

直到夢境最後,聽見曹姑姑在她耳邊喃喃道:“娘娘,這正妃之位終究是害了您啊!原來殿下早就定下了親事,老奴也是被逼的實在是冇有辦法了,您先走,老奴隨後就下去給您賠罪……”

她腦中一黑,什麼都聽不見了。

太康十九年冬月癸酉,宸王伏誅,貴妃衛氏自刎於關雎宮,寧王陸廷淵登基稱帝。

而他的結髮妻子,蕭妤,死在了他登基的這一天。

天,明瞭。

《昭宗實錄》

太康十九年冬月壬申,太宗崩,儲嗣未定。時帝為嫡長子,諸王侯及文武群臣定議,欲奉帝嗣大位,誓告天地。宸王持矯詔興師作亂,舉兵京都,欲危社稷,帝領兵平叛,宸王等謀逆未果,鹹伏其誅。

翌日,帝即位於太極殿,頒詔覃恩,改年號為乾寧,以明年為乾寧元年。

是日,帝之髮妻蕭氏薨逝於舊邸,惟遺子一。帝於登基大典之上聞此噩耗,大慟,竟口吐鮮血,疾奔而還。

帝失其妻,悲不能寐,輟朝數日,不與政事。諸大臣聞此,皆跪於殿外,勸帝歸政,乃還。

帝諭禮部製詔,追封蕭氏為皇後,諡曰昭元,頒詔天下。

冊文曰:朕之髮妻蕭氏,柔嘉垂範,儀型聿著,承於考命,作配朕躬。結褵以來,克佐精誠,情甚愛重,誕育皇嗣,誠宜正位中宮。方期永綏福履,詎意頓隔音容。倏而薨逝,鑒亡蘭殿,朕心傷悼,率土悲哀。深痛儀型之永逝,載考追崇之典。特以冊寶,諡曰昭元皇後。炳丹青於百代,垂琬琰於千秋。(注1)

內侍讀罷,帝哽涕,群臣含悲莫敢言。

……

乾寧元年冬月,移昭元皇後梓宮葬水龍峪,帝親送。後即於此起昭陵焉。

二年春正月壬申,有司請立皇後。帝頭疾日盛,怒而斥之曰:“祖宗之天下,朕已有子承之,皇後之有無,無礙乎社稷。爾非超群之才,當外勤政務,內勉己身,朕之後宮事,不相煩也!”群臣惶惶,無一人複言。

翌日,帝諭禮部製詔,立皇子辭為皇太子,付其以承祧之重,勵其以主鬯之勤。(注2)上繼宗祧,下安群望,嗣守皇業。

是年,皇子辭年僅一歲餘。立儲詔書一出,朝堂驚詫,天下嘩然。

帝以榮國公薑紹為太師,翰林學士方弘文為太傅,安陽侯許玢為太保。三公既定,遂安群臣之心。

自此,後位久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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