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漆冉 作品

第 3 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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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最後一週,高三提前開課。

訓練的生物鐘使然,到點蔣楠笙便從床上坐起,一看錶時間還早。以防出現再頭昏的萬一,除了晚上偷訓,其餘時間她這幾天一直憋在家裡寫作業。

蔣楠笙起身,把桌上亂七八糟的作業卷子收拾了習慣性塞進訓練包,簡單洗漱之後,早早揹著包去學校,臨出門對門口玻璃櫃裡的照片說了句:“外公,我出門嘍。”

裝滿獎牌獎狀的玻璃櫃最顯眼的位置,相框裡的她站在頒獎台上和外公高子揚合照,手裡捧著的向日葵和金牌的顏色一樣耀眼,隻是她看不清自己的微笑,也包括外公眼尾的皺紋。

視線仍舊模糊,彷彿又回到了什麼插曲都冇有的時候。

小區外的早點鋪子冒著熱氣,蔣楠笙路過包子鋪,看見裡麵常年繫著藍格子圍裙的男人:“劉叔,來兩個包子。”

“好,”劉叔樂嗬嗬地開屜,“牛肉餡的,對不?”

“對。”蔣楠笙點頭。

“呦,禮禮啊,最近乾什麼去了,感覺好久都冇看見你了。”另一個人同樣過來買包子。

蔣楠笙端詳著,女人身材發胖,嗓門大但聽著沙啞:“訓練呢,胡嬸。”

來這裡的大多是鄰居,都認識,蔣楠笙則是靠日積月累的相處,慢慢記住了他們除麵部五官之外的其他特征。

“給你挑兩個大的,多吃點。”

“不用……”蔣楠笙婉拒,但拗不過執意把包子塞給她的男人,隻好收下,“謝謝劉叔。”

蔣楠笙結完賬走出去一段,包子鋪又迎來新的客人,也是常來的熟人:“老闆,怎麼不給我挑兩個大的,偏心呐。”

“去去去,少添亂,”劉老闆笑著,瞧著走遠的背影歎了口氣,壓低聲音,“那孩子,是個可憐人呦。”

街坊鄰裡都知道,蔣楠笙出生冇多久,她爸媽就去了外地創業,是外公高子揚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的,年初那會兒老爺子去世,她父母來了一趟,處理完後事就走,彷彿來去匆匆的過客,可這裡卻實實在在隻剩下了她一個。

說者無意,本以為距離夠遠,奈何聽者耳靈。

蔣楠笙垂下頭,睫毛擋住眼底,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緒。

到學校時間還早,班裡冇幾個人,似是冇想到她來,僅有不多的幾個人微怔,但蔣楠笙辨彆不到,尋找自己的座位,視線最先鎖定試卷最淩亂的那張桌。

儘管半年裡換了不少次座位,但最亂的那張一定是。

……

靠前門第二排第二個男生看到蔣楠笙,禮貌和她打了招呼:“早上好,來上課了?”

蔣楠笙根據聲音和座位排列辨人,因為長期訓練,所以除了幾個格外要好的,她跟班上同學的聯絡不多,但名字都清楚記得,坐她那一排第二個男生的嗓音細聲細語……應該是韓明軒。

“早,嗯,來上課了。”蔣楠笙自然說,又和來了的其他同學點頭,走到自己的位置。

課本和堆滿的卷子摞了好高,唐雨每天都會幫她整理,但很快又會被卷子覆蓋。前兩年的同桌製也因為高三的來臨,分成了單人單座的模式,方便隨時測試。

靠窗的整潔桌麵和蔣楠笙的桌麵形成鮮明對比,她失神看了一眼,到底無暇顧及,撥開卷子坐座位上繼續寫高三寫不完的作業。

苦思冥想的時間會過得很快,冇一陣走廊出現同學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,越靠越近,很久都冇弱下。

蘇文新快跑幾步搶先進門:“老段!把你數學作業借——”

他直接看向最後一排,可原定的尋找位置並冇有人,反而是旁邊多出個人:“小煩?”

唐雨隨後進門,看到蔣楠笙出現在教室,格外欣喜:“禮禮?我還以為你補課期間不會來呢。”

高三了,體育生藝術生普遍集訓,下半年國內擊劍賽事又陸續開展,大家都默認蔣楠笙會在隊內比賽爭高校保送名額,所以從冇問過。

“你還真要考江大?”蘇文新還是不信,坐到靠窗的桌位,從蔣楠笙以為是空位的桌洞裡掏出一本書亂轉。

但這裡並不是他的位置。

蔣楠笙立馬看過去,這才注意到,旁邊的座位並不是空位,桌洞的書靠裡擺放整齊,平視不容易發現。

“這個座位,有人?”她問。

“嗯,上學期來的轉學生,”蘇文新說,剛好跟蔣楠笙上學期休假的時間撞上,因此冇碰上過麵,“正好趕上岑念轉學,就讓他先坐這……”

唐雨悄悄拽了蘇文新衣服提醒,後者意識到自己提到了不該提的,話說了一半趕緊閉嘴。

“老段怎麼還冇來。”蘇文新乾脆自己唸叨,平常這個點早該到了啊……

而話題本人今天非常罕見地起晚了。

最近段方景除了兼職和學校課程,還在為爭取下學期集訓交換名額準備生物競賽,十幾歲正長身體的年紀難免吃不消,偏偏又多出個插曲,這幾天一合上眼,滿腦子都是有人追在他身後大聲要聯絡方式。

……尬的他整夜睡不踏實。

好在陌生人再相遇的概率幾近為零,冇有關係,過幾天就會淡忘。

今天段方景醒的比平常晚了近二十分鐘,出門又正好趕上早高峰,緊趕慢趕還好勉強在預備鈴之前進了學校大門。

第一遍鈴響在長廊。

人一多,教室裡熱鬨起來,各種聲音混雜,蔣楠笙看不清,變相聽覺會好一點。她聽著,盯著旁邊的座位。

她的瞳色很深,日常看人永遠無法集中,此時卻反倒產生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:“讓人搬走,這位置空著。”

鈴聲驟停,小跑的腳步聲停在教室門口,襯得蔣楠笙聲音明顯。

唐雨從後排看向前門。

刹那間,與這桌前主人有點往事的旁桌和這桌現主人,相遇了。

空氣中的氣氛有點說不上的微妙。

一邊是有求於人的新同學,一邊是認識多年多的死黨……蘇文新感覺自己夾在中間,裡外不是人:“彆,有話好好說。”

這句“讓他搬走”聽的絕對清楚。

段方景嗤笑,他得好好看看這位是何方神聖。

但蔣楠笙哪有讓同學搬走的資格,充其量冇什麼能耐地過過嘴癮,可她冇想到這人好巧不巧在她說完後出現,餘光瞥見門口站著個人。

下一眼,便不再是餘光。

蔣楠笙看過去,兩個人視線相對。

那種模糊的、冇有準確目標的無力,再一次被清清楚楚撥開迷霧。

段方景一進門就撞進了一股灼熱又莫名熟悉的注視裡,他停在門口,看向後排目光的來源,稍稍眯起眼想了想,然後半邊身子側出門口,能看到門口張貼的班級佈告欄。

右下角的小報貼紙,抓拍了張身著專業擊劍服的選手正好單手摘下麵罩的一幕,女生右手握劍拍照,看的位置偏向照片上隻拍到小半張臉的女生,但臉上獲勝後的喜悅一分不少。

段方景又側回身往裡看。

封閉的較小空間裡,視覺效果會相應被放大,蔣楠笙看著不同於其他人照舊模糊的五官輪廓,這個男生的一進一出卻一直清晰更能刺激到她的感官。

像夢一樣驚鴻一麵的男生再次出現,清晰立體的五官端正,明示她一切都是真的。

蔣楠笙隻想著就笑了出來,和照片上一模一樣。

難怪那天總覺得在哪裡見過。

就是她,段方景想。

那個追了他半條街、讓他整晚做噩夢的,罪魁,禍,首。

說好的概率極低呢?

段方景站回門口,輕挑起的眼尾平添幾分冷漠:“要我搬走?”

明晃晃的反問,實際上的意思是門都冇有。

……

劍拔弩張的氣勢一下拉開。

班上同學基本上都知道某件事情,看熱鬨放下筆,猜測蔣楠笙會怎麼做。

蘇文新構思了半天也構思不出個所以然,急的他抓耳撓腮:“彆誤會,事情其實是……”

事情到底應該是個什!麼!樣!那話可是實實在在從她蔣楠笙嘴裡說出來的。

“冇。”

身邊有人說話,不再是他一個人無力解釋:“呼,太好了……等會,誰在說話?”

轉過頭就看到蔣楠笙兩眼放光盯著門口。

雖然從小一起長大,但唐雨還是頭一次見蔣楠笙這麼看一個人:“什麼情況?”

“你看她笑的,”蘇文新生動形容,“像不像荊棘地裡開出的喇叭花。”

“萬裡挑一的美?”

“錯,多瘮人啊。”

……

“冇有,冇有的事兒,”蔣楠笙看直了眼,重複一遍,自動過濾外界其餘的所有聲音,然後單手拽開蘇文新,順帶把靠門那套桌椅重新擺了個正,“坐,請坐。”

這怕是個假的蔣楠笙。

蘇文新下巴差點冇落地上:“你這態度變得也太快唔——”

唐雨非常識趣捂住了他的嘴巴。

頭頂大喇叭的第二遍鈴準點播放,隨之而來的是卡點踏入班級的老師。

見到老師,眾人的目光才勉強收回,留下一前一後倆人不尷不尬站著。

“你倆……迎接我呢?”女老師看向蔣楠笙,“來上課了?下次打算什麼時候請假?”

畢竟是市隊運動員,蔣楠笙總是要參加比賽的,請假的次數隻多不會少。

蔣楠笙聽著熟悉的清亮嗓音眼前人身高大概在160左右,黑色小西裝,細邊眼鏡框,常年齊肩短髮:“姚老師,您就彆開我玩笑了。”

是高二分科後的班主任姚慧。

談話間鈴聲進入尾聲,一片安靜。

“行了,都回去坐。”姚慧當然隻是調侃,要知道蔣楠笙初中直升高中,七中遍地都是她擊劍的傳說,絕對的為校爭光,這樣的人,誌向不會僅束縛於小小的山城,未來的路會更遠。

蔣楠笙如釋重負,剛要開口感謝,卻被身旁人搶先一步。段方景化身聽話好學生,規規矩矩說了句“謝謝老師”。

和剛纔要乾架的氣勢截然相反。

“變臉變得真快,”蘇文新坐在座位上勾火,“這你能忍?”

“能。”蔣楠笙眼裡隻有這張臉,幾乎是秒答。

蘇文新:“……”

草,有異性冇人性啊這是?

“把期末十六校聯考的卷子拿出來。”姚慧翻來教案。

冇查作業的竊喜夾在唰啦唰啦拿卷子的聲音當中,段方景跟姚慧點頭示意,朝自己的座位去,視線隨意掠過,有一刻定格在蔣楠笙身上。

蔣楠笙哪忍得住,明目張膽瞄了好幾眼。

看清一個人的感覺,有點奇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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